小陆女士的笔记

生活已经开始了。

补一个形体剧评:211015 水生

211015 水生 陕剧戏剧厅

 

大震惊事件,《水生》是我近两年来看过的剧的TOP级别作品,不论是音乐剧、舞剧还是话剧。

 

形体戏剧的舞美 – 肢体动态的特色收纳+仫佬族傩戏面具

形体戏剧是我这几年看剧下来第一次接触的剧种。

一顿囫囵后我的理解是:形体剧是加强“舞”元素的舞剧,流畅的舞蹈动作被描绘在卷轴上,红柄剪刀利落地切割纸张,再掌腹揉匀每一卷短轴上的色彩,呈现断裂但本质和故事核心浑然一体的一维色块。形体剧大概就是这样,动作被切成紧密连接的大色块以后,每一组肢体语言的色彩被加强,对比度和幅度加大;两个角色的故事就这样形成了极长的链条,相碰就像两串珍珠拧成一股。

不知是否所有肢体剧都是如此,至少《水生》是这样的。放大到足以充斥五感的肢体语言胀满了舞台,所以编导在其他维度上做了减法:服饰单一,音乐几乎是空白,演员只有七位,道具屈指可数。但是所有的减法促成了个人特色鲜明的动作珍珠配合突出的角色标志形成了满目的符号,多一少一都要使这剧失色两分。

那《水生》中的角色标志,必然就是仫佬族傩戏面具。《水生》的宣传中傩戏元素我认为最鲜明的就在此了。面具颜色上做的文章就不必多说了,我只想夸赞傩戏面具融入的巧妙。如若是我,我自然也会想到如若我是要创造鲜明刻画的人物符号,我必然会为每一个角色甄选颜色、独特外观和随身携带的标志,再辅以人物的语言、动作表达和外生舞美,但是我不会这么勇敢地把每个人的特征点仅仅容纳到面部面积大小的色块上,更不会找到仫佬族用于宗教祭祀的傩戏面具这样符合《聊斋》底色的服化道。灰色布衣、黑色面纱,辅以面具,所有演员全身被松垮垮的布料包裹,像五线谱上的音符分分合合满场跑,我甚至都无法说出演员的性别。除了大呼赵淼导演聪明绝顶我无话可说。

《水生》的舞美必然是“肢体动态的特色收纳+仫佬族傩戏面具”占大头,充盈着巧思的灯光设计、少有的民族音乐当然也必不可少。现场有很多可以直接截下来青史留名做电脑桌面的画面,只能说陕剧这次的剧照拍摄真菜……

(顺便,离场的时候我路过舞台顺便瞅了一眼,嚯!原来放灯笼戏里漫天飘洒的纸片是纸铜钱,好用心。)

 

剧情——聊斋原版皮肤,聊斋底色故事

说是改编自《聊斋志异之王六郎》,但是我认为只是取了个皮而已。且不说故事改了,故事的内核也全改了。

然而《水生》仍然是一个聊斋底色的故事。我不得不说,即使只是借用了《聊斋》的故事背景和主要人物的人设,《水生》仍然是一个翻成文言文放到书里也不突兀的故事。

《水生》很明显是中国传统寓言风格,故事内核也是中国老故事爱讲的天命和恶权之下的牺牲、取舍、人情,再加之“聊斋风”必不可少的魑魅魍魉神魔鬼怪。更何况,《水生》的故事本身就好,情感、节奏和表达形式都输出得恰到好处,更重要的是它不仅没像中外很多剧目一样烂尾,还给了一个意料之外情理之中的结局。毕竟这是一个必然会有人牺牲,必然会有人对不起另一个人的故事,我看的时候始终在想二选一的难题到底会怎么处理(如果是开放式结局我就起来打人,白瞎了那么好的舞美和我为故事铺垫浪费的感情),事实是虽然不似多数“聊斋风”的戏谑,《水生》的结局依然动人且是在中国人传统的“寓言审美”中的。

关于故事不说太多,既然是“新编聊斋”就不剧透嘻嘻嘻嘻嘻。

 

老渔翁 – 故事完整性的理想主义化身

老渔翁是典型的中国寓言人物,这也注定了他是保证故事流畅到达终点的化身,即使他只是中国人期望的品格集合,即使他只是只能活在书页里的符号。

有趣的是,在走进剧院以前我在看《吞海》,进度非常慢,还在看第一个案件。《水生》中有一幕是老渔翁为了阻止六郎杀人,用鱼竿捅穿了六郎的腹部,六郎脱力地向场外倒去,而老渔翁独自一人躲避自责,而后六郎没死,艰难地用残破的膝盖摩擦着地板回到老渔翁身边,老渔翁被吓了一跳,整个人蜷成一团倒在旁边颤抖哭泣,不敢看六郎。我当时脑子里的反应是:这不是《吞海》的张博明吗!吴雩的单线上司,为了全局放弃吴雩这个卧底,但是没想到吴雩没死成,最后站到他面前。张博明确实是为了顾全大局而舍弃吴雩的,但是他没算到吴雩还活着,他受不了吴雩站在他面前,遂自尽。后吴雩评价“他可能就是这么高傲的人吧“,不允许自己犯错,但是吴雩的存在以为着他失了情义,他无法承受这样的污点。

当然老渔翁不是这样的人,他不这般“以为自我中心“,他在后续的故事中也向我证明了一番。这也是我认为老渔翁”非人而必艺术创造“的地方:所有的人物符号由主线感情牵连,除此之外一无他物,剥去必要成分连”自我“都没有。也好在故事只是故事。

 

王六郎 – 万线尽头的注定悲剧

在说之前先夸夸六郎的演员和演技。好可爱哇!太可爱了哇!awwwwwww像个顺毛又天真的乖乖小狗幼崽。故事中他被挖去双眼,两眼下永远挂着低落的血滴;又被切断双腿,只能靠膝盖和手肘支撑走路。难过了,乖乖小狗幼崽在疼。

六郎让我想起了一个月前写的程婴的人物评价。六郎和程婴其实是一样的人吧,必须取舍,必须在自己和大义(或者大善)之中选择,而掺入了老渔翁这一往年之交,六郎的选择变得痛苦不堪。不论选择什么,他的尽头都是承受心灵上的折磨,灵魂被狠狠地剜去一大块。不论走那条路,都是注定的悲剧。

六郎和程婴的差别在于,程婴是个维诺但认得清事实的成年人,而六郎是个会任性的小水鬼。即使有了牵挂,即使知道自己注定肉身和灵魂择其一的万劫不复,六郎也饱有求生欲,即使是为恶,即使是害人。

无力也无意违抗命运,任何救赎都是杯水车薪。寓言中太多这样的角色了。没有选择,这才是最悲剧的吧。


评论